荣耀。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铁钉,钉进了每个幸存者的魂火深处。
死寂。
比刚才更彻底的死寂。
将军的话,抽干了这片空间里最后一丝可以称之为“生气”的东西。
去吧。
用你们的魂火,去修补它。
这是你们的使命。
也是你们的……荣耀。
秦川看着将军的背影,那座山,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座墓碑。
一座为他们所有人提前立好的墓碑。
他身后的堕影卫们,没有动。
他们的魂火,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冻住,连摇曳都停止了。
他们刚刚从那堵墙里爬出来,身上还带着被撕扯的痛楚,骨骼里还残留着那些怨魂的冰冷。
现在,他们的将军,那个带领他们来到这里的男人,让他们回去。
回去,成为那堵墙。
“呵……”
一声干涩的、破裂的笑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是王二麻子。
他瘫坐在地上,巨大的骨架缓缓地、一节一节地撑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将军,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骨,仿佛那里能开出一朵花来。
“荣耀……”他咀嚼着这个词,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
“狗屁的荣耀。”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中那簇灰白的魂火,第一次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疲惫,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
“老子不懂什么狗屁的门,什么狗屁的深渊!”
王二麻子指着将军,巨大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老子只知道,俺家婆娘还在等俺回去!俺答应过她,要给她买城东那家铺子的桂花糕!”
他的咆哮,在这空旷的殿堂里,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震耳欲聋。
“俺答应了她!”
“这是俺的命!不是他娘的什么狗屁荣耀!”
将军没有动,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二麻子,像在看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你的命,微不足道。”将军的声音,像淬了冰。
“去你娘的微不足道!”王二麻子怒吼,唾沫星子(如果魂体有的话)仿佛都喷了出来,“俺婆娘的命,就不是命了?!”
“正是为了守护她那样的‘命’,你们才必须留在这里。”将军的逻辑,冷酷而又无懈可击。
“我守护你老母!”
王二麻子彻底撕碎了所有的敬畏,他提着那把破烂的骨剑,一步步走向将军。
“老子一路跟到这儿,死了多少弟兄?他们是为了守护谁?守护你这个亲手杀了自己三万八千兄弟的怪物吗?!”
“现在,你还要我们去死?”
“凭什么!”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王二麻子的骨头缝里挤出来的。
“就凭我是将军。”
将军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性。
王二麻子僵住了。
他离将军只有三步之遥,可这三步,他却再也迈不出去。
那是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压制,与力量无关,与阶级有关。
“将军……”
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是左威。
他一直垂着头,此刻,他缓缓抬起了那颗颅骨。
他仅存的独臂,松开了插在地上的剑。
长剑“哐当”一声,倒在光滑的黑石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第一军团的三万八千六百二十一人……”左威的声音很轻,很飘,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
“他们被献祭的时候,你是否也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的荣耀?”
这个问题,比王二麻子所有的咆哮,都更加锋利。
它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向了将军那坚不可摧的意志。
将军沉默了。
这是他踏入这片空间以来,第一次沉默。
左威看着他,幽蓝的魂火,此刻已经黯淡到了极致,只剩下两点微弱的星火。
那里面,映不出将军的身影,只映出了一片崩塌后的废墟。
“我曾以为,堕影卫的宿命,是追随您的脚步,战死在深渊的尽头。”
“我曾以为,忠诚,是我们的剑,我们的盾,我们存在的唯一意义。”
左威笑了,那是一种比哭更难看的笑。
“现在我明白了。”
“忠诚,只是我们走向祭台时,用来捆绑自己的锁链。”
“而荣耀……”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堵蠕动的魂墙。
“只是刻在锁链上的花纹。”
说完,他眼中的那两点星火,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他的信念,那个支撑他穿越深渊,穿越魂墙的唯一支柱,被他自己亲手抽走了。
他选择了自我终结。
就在他的魂火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一道更深邃的黑暗,从将军的身上涌出,如同触手,强行攥住了左威即将消散的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