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
秦川喘息着,对将军说。
“这就是我的‘活路’。”
“不是一个人的路。”
将军看着这一幕,他那被黑暗笼罩了三千年的神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看到了牺牲,看到了守护。
但这与他所理解的秩序,截然不同。
他的秩序,是牺牲一部分,保全另一部分。
这里的守护,是每一个人,都成为整体的一部分,共同存在,或者共同毁灭。
没有高下之分,没有材料与成品之别。
“你……”将军看着秦川,声音艰涩,“……要我做什么?”
他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问题。
三千年来,他一直在下令。
这是他第一次,询问别人,他该做什么。
“做什么?”
秦川笑了,笑得有些畅快。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我是房东。”
他伸手指了指将军,又指了指自己,和周围所有的魂火。
“你们,是房客。”
“现在,房顶要塌了。”
秦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刀,剖开了将军最后的伪装。
“你说,房客该做什么?”
将军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房客……
他不再是镇压深渊的将军。
不再是秩序的化身。
他只是一个住在这间屋子里,不想被砸死的……房客。
一个多么简单,又多么沉重的身份。
穹顶之上,那道黑色的裂痕里,似乎有更多的虚无丝线正在孕育。
下一次攻击,随时会来。
也将比前两次,更加致命。
将军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到了自己神魂深处,那股与生俱来的、属于“秩序”的黑暗力量。
那是他的根基,也是他的枷锁。
用它去对抗虚无?
就像用墨汁去对抗黑夜。
毫无意义。
那……还能用什么?
他想起了秦川的话。
“我们,是在互相保护。”
他想起了那些魂火同袍,将自身光芒汇入这个空间时,那种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决然。
他缓缓地,张开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只由黑暗能量构成的手。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在看自己三千年的过往。
然后,他做了一个选择。
他没有去调动那股“秩序”之力。
他放弃了它。
他只是将自己最本源的意志,那股在成为将军之前,作为一个独立的灵魂,“想要存在下去”的意志,集中了起来。
那是一种比秩序更古老,比混乱更坚韧的东西。
是每一个生命,最底层的渴望。
“活下去……”
他喃喃自语。
一抹微光,不是黑暗,也不是纯白,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历经了万古岁月洗礼的暗金色光芒,从他的掌心,亮了起来。
那光芒不霸道,不冰冷。
它很安静。
却无比的……顽固。
将军抬起手,将这捧代表着他全新选择的光,轻轻按在了脚下的地面上。
“房租。”
他轻声说道。
嗡——!
当那捧暗金色的光芒融入光球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注入了一根真正的脊梁。
原本只是由数千星火勉力支撑的光膜,瞬间变得厚重、坚实。
那流淌的光,仿佛从液体,凝固成了水晶。
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存在”法则,以将军为节点,迅速蔓延,将整个光球的结构,重新加固了一遍。
秦川只觉得身上一轻,那股足以压垮神魂的重负,被分担了大半。
他惊讶地看向将军。
他看到,将军那被黑暗笼罩的身形,正在发生变化。
那身代表着秩序的黑暗铠甲,正在缓缓褪去,露出的,是一个由纯粹魂体构成的、带着沧桑与疲惫,却无比凝实的身影。
他不再是堕影卫的将军。
他只是一个……古老的灵魂。
穹顶之上,第三道,也是最粗的一道虚无丝线,终于凝聚成形,带着终结一切的意志,轰然落下!
它重重地,抽打在焕然一新的光球之上。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第一次,没能撼动这个巢穴分毫。
光球表面,只是泛起一阵涟漪,那暗金色的光辉,与纯黑的虚无,在边界处,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却又彼此僵持的稳定战线。
屋子,扛住了。
光球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那里,身影不再伟岸,却让人感觉前所未有可靠的……房客。
将军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扫过秦川,扫过左威,扫过每一道魂火。
最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光壁,看向外面那片正在分崩离析的殿堂。
“天,还没亮。”
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我们得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