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清辉中。
“我要走了。”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却又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汪灿心里。
他的身体没能抑制住的震颤了一下,猛地转回头,目光死死地钉在她脸上。
“走?”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本能的去质疑他不想承认的答案,“你能去哪里?”
“找到路了。”许昭昭没有解释任何细节,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调笑,反而透出发自内心的轻松和释然。
“小七找到办法了,”她的声音里听起来满是暖意,“在你们计算部门那边…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 轻描淡写地说着。
小七……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汪灿强行维持着但已摇摇欲坠的镇定外壳。
他认识这个名字。
在那些树下寂静的夜晚,在她偶尔飘落的只言片语中,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模糊的符号,代表着那个她口中的世界。
原来她的离开,是回到…他们身边?
回到那个有着“小家伙”,还被她描述为“暖和点”的地方?
回到那个…有“小七”在的世界?
“哦。”汪灿的喉咙里,只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干瘪到极致的单音节。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投向远处被黑暗吞噬的山林轮廓。
胸腔里,混杂着被欺骗的冰冷愤怒和被无情抛弃的酸涩失落。
以及一种对自身竟会产生如此脆弱依赖的恐惧和强烈厌恶的情绪。
情绪就如同失控的熔岩,疯狂翻涌着,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堤坝。
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住了。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是汪灿!
汪家精心打磨淬炼出来的冰冷武器!
他不需要,也不该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尤其是不该对一个来历不明、形态诡异、目的叵测的“东西”产生任何依赖!
那是致命的弱点!她是必须被剔除的毒瘤!
“照顾好自己。”许昭昭看着他倔强挺直却透着一股孤绝意味的侧影,轻声说了一句。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点点星辉般的光粒从她的轮廓边缘逸散出来,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
“别那么拼命,”声音终于带上了一点她惯有的调侃,尾音上扬,试图冲淡这凝重的氛围。
“小心真把自己练废了,变成一堆没用的破铜烂铁。”
汪灿依旧梗着脖子,固执地盯着那片黑暗的山林。
没有回头。
仿佛只要不回头,身后的一切就未曾发生过。
只是放在身侧紧贴着裤缝的手,指甲已经再次嵌入了掌心的旧痕。
带来一阵尖锐到麻木的剧痛。
温热的液体濡湿了他的掌心。
他听见自己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着:“不劳费心。”
身后,那团柔和却耀眼的光芒骤然亮到极致,如同夜空中一颗超新星最后的爆发。
光芒刺目,瞬间照亮了周围扭曲的树影和汪灿僵硬的背影轮廓。
然后——
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灭,瞬间熄灭掉了。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属于许昭昭的气息,连同那微弱的光源一起,如同被最彻底的橡皮擦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她从未存在过。
就像是这段日子只是幻梦一场。
夜风依旧拂过树梢,发出单调的沙沙轻响。
清冷的月光重新洒落,将汪灿的影子孤独地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偏着头,凝视远方的姿势。
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一尊被时光遗忘了,被寒霜冻结掉的石像。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这还是一个活物。
过了很久,久到露水彻底浸透了他的头发和衣领。
他才如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般,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动作僵硬得仿佛每一寸关节都在呻吟。
树下空空如也。
只有清冷的月光,婆娑的树影,以及一片死寂的空气。
他低头,动作迟缓地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手。
掌心被指甲反复蹂躏的地方,皮肉翻卷,鲜血混着冰冷的汗水,在惨白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暗红的、粘稠的、污秽的颜色。
那股一直缠绕着他,带着温度的注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四周回归了熟悉的黑暗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