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汉纪十 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2 / 2)

起初,主父偃在齐、燕、赵等地游历,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待遇,当地的儒生们一起排挤他,容不下他;他家境贫寒,四处借贷也借不到钱,于是就西行入关,到皇宫门前上书。早上呈上奏章,晚上就被召见。他所讲的九件事,其中八件是关于律令方面的;一件是劝谏汉武帝不要攻打匈奴,他说:“《司马法》里讲:‘国家虽然强大,但是喜欢打仗就一定会灭亡;天下虽然太平,但是忘记战争就一定会有危险。’愤怒是违背道德的,战争是凶险的事情,争斗是微不足道的小节。那些一心追求战争胜利,穷尽武力的人,没有不后悔的。

以前秦始皇吞并六国后,追求胜利的脚步不停,还想攻打匈奴。李斯劝谏说:‘不行啊。匈奴没有固定居住的城郭,也没有囤积物资的仓库,他们像鸟儿一样迁徙,很难控制。如果派轻装部队深入,粮食必然断绝;如果带着粮食行军,又因为辎重太多而贻误战机。就算得到他们的土地,也没什么好处;得到他们的百姓,也没办法调教并守住。打了胜仗一定要杀死他们,这不是为民父母该做的事;使中原地区疲惫不堪,只是为了让匈奴称心快意,这可不是长久之计。’秦始皇不听,就派蒙恬带兵攻打匈奴,开辟了千里土地,以黄河作为边界。但那片土地本就是水泽、盐碱地,不长五谷。之后又征发天下成年男子去守卫北河,军队在外暴露十多年,死的人数都数不清,最终还是没能越过黄河向北推进。这难道是因为人力不足,武器装备不齐全吗?是形势不允许啊。又征调天下百姓急速转运粮草,从东陲、琅邪等沿海郡县,辗转运输到北河,大概要耗费三十钟粮食才能运到一石。男子拼命耕种,也不够供应粮饷,女子纺纱织布,也不够做营帐帷幕。百姓疲惫不堪,孤寡老弱都无法得到赡养,道路上死去的人随处可见,天下百姓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背叛秦朝的。

等到高皇帝平定天下,在边境地区开拓土地,听说匈奴聚集在代谷之外,就想攻打他们。御史成进劝谏说:‘不行啊。匈奴的习性,像野兽一样聚集,像鸟儿一样分散,追赶他们就像捕捉影子一样。现在以陛下您的盛德去攻打匈奴,我私下觉得很危险。’高皇帝不听,于是向北进军到代谷,果然发生了平城之围。高皇帝大概非常后悔,就派刘敬去缔结和亲的盟约,之后天下才不再有战争之事。

匈奴很难制服,不是这一代才这样;抢劫侵犯,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这是他们的天性。上溯到虞、夏、殷、周时期,本来就不按对待普通人的方式来要求他们,而是像对待禽兽一样畜养他们,不把他们看作和中原人一样。如果不借鉴虞、夏、殷、周的做法,却遵循近代的错误,这是我最担忧的,也是百姓所困苦的地方。”

严安上书说:“当今天下的百姓,使用财物奢侈浪费,车马、衣服、住宅,都竞相装饰得很华丽。调配五声使其有节奏,混杂五色使其有花纹,把多种美味摆在面前,以此来向天下展示自己的欲望。百姓的心理,看到美好的东西就想要,这是在引导百姓奢侈啊;奢侈却没有节制,就会无法供给,百姓就会离开农业这个根本,而去追求商业这些末节。末节的东西不能平白得到,所以士大夫们不怕欺诈,持刀的人甚至以杀人抢劫为荣,而世人却不觉得羞愧,因此犯法的人越来越多。我希望能为百姓制定制度来防止他们过度奢侈,使贫富之间不互相炫耀,从而让他们内心平和;人心稳定了,盗贼就会减少,刑罚也会减少,阴阳和谐,万物就会繁盛。以前秦始皇心意放纵,想威震海外,派蒙恬带兵向北攻打匈奴,又派尉屠睢率领水军攻打南越。在那个时候,秦朝北边与匈奴结怨,南边在南越陷入困境,军队驻扎在无用之地,前进了却无法后退。过了十多年,成年男子都穿上铠甲打仗,成年女子转运物资,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在路边树上上吊自杀,死的人接连不断。等到秦始皇驾崩,天下大乱,秦朝灭亡,这就是穷兵黩武的灾祸啊。所以周朝因为太弱而灭亡,秦朝因为逞强而灭亡,这都是不知道变通带来的祸患。现在我们开辟西夷,让夜郎来朝拜,使羌、僰归降,夺取薉州,修建城邑,深入匈奴境内,烧毁他们的龙城,议论的人都赞美这些事。但这只是臣子的利益,并非对天下有利的长久之计。”

徐乐上书说:“我听说天下的祸患,在于土崩,而不在于瓦解,从古到今都是这样。

什么叫土崩呢?秦朝末年就是例子。陈涉没有诸侯的尊贵地位,也没有一寸土地,他既不是王公贵族、名门望族的后代,在乡里也没有什么好名声,没有孔子、曾子、墨子那样的贤能,也没有陶朱公、猗顿那样的财富;然而他从穷街陋巷中奋起,挥舞着戟矛,袒露一臂大声呼喊,天下人就像跟风一样响应他。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百姓困苦而君主不体恤,下面的人怨恨而上面的人却不知道,社会风俗已经混乱而政治却没有整治。这三点,就是陈涉起事所凭借的条件,这就叫土崩。所以说天下的祸患在于土崩。

什么叫瓦解呢?吴、楚、齐、赵等七国的叛乱就是例子。七国谋划叛乱,他们都号称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君,带领着几十万军队,威势足以震慑国内,财富足以奖励士兵百姓;然而他们却不能向西侵占哪怕一寸土地,反而自己在中原被擒获,这是什么原因呢?并不是他们的权势比普通人还轻,兵力比陈涉还弱。在那个时候,先帝的德政还没有衰败,安于本土、乐于旧俗的百姓很多,所以诸侯没有得到境外的援助,这就叫瓦解。所以说天下的祸患不在于瓦解。

这两种情况,是国家安危的关键,贤明的君主一定要留意并深入考察。

近来,关东地区粮食多次歉收,年景还没有恢复,百姓大多穷困,再加上边境战事不断,按照常理推断,百姓应该有不安于现状的了。不安于现状,就容易骚动;容易骚动,就形成了土崩的形势。所以贤明的君主应该洞察万物变化的根源,明白安危的关键,在朝廷上采取措施,消除还没有形成的祸患,关键就是要让天下不出现土崩的形势罢了。”

奏书呈上后,汉武帝召见这三个人,对他们说:“你们原来都在哪里啊,怎么这么晚才和你们相见!” 于是任命他们三人为郎中。

主父偃尤其受到汉武帝的亲近和宠幸,一年之内多次升迁,做到了中大夫。大臣们都害怕他那张嘴,送给他的贿赂累计有千金之多。有人对主父偃说:“你太蛮横了!” 主父偃说:“我活着的时候要是不能享受五鼎食的富贵,死的时候就甘愿受五鼎烹的刑罚!”

评论

这段历史详细记录了汉武帝时期多方面的重要事件,展现出那个时代复杂的政治、军事与社会风貌。在军事上,汉匈冲突不断,卫青崭露头角,而李广等将领则命运各异,反映出战争的残酷与不确定性,也凸显了汉武帝用人策略对战争走向的影响。经济上,对商用车征税、开凿渠道等举措,体现了国家对经济的管理与调控。政治方面,通过推行举孝廉政策以及对不举者治罪,加强了人才选拔与官场管理。

主父偃、严安、徐乐三人的上书更是从不同角度为国家发展提供了思考。主父偃谏伐匈奴,回顾历史指出穷兵黩武的危害;严安关注社会风气与经济本末问题,批判奢侈之风并强调稳定农业的重要;徐乐则从国家安危的层面,分析土崩与瓦解两种形势,提醒君主关注百姓疾苦以防止土崩之势。这些谏言反映出当时有识之士对国家长远发展的忧虑与思考。然而,主父偃虽得宠却行事蛮横,侧面反映出权力对人的影响。这段历史告诉我们,国家的治理需要综合考量军事、经济、政治等多方面因素,用人要谨慎,同时,统治者应善于倾听不同声音,关注民生,以保障国家的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