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划过丹陛,卫蓁蓁踩着积水走向金銮殿,凤冠上的东珠随着步伐轻晃,撞出细碎的声响。掌心的断簪还在渗血,染红了明黄裙摆上的缠枝莲纹,倒像是特意绣上去的红梅。
“母后留步!”三皇子从后殿转出来,手中捧着叠得齐整的奏折,发冠上的青玉坠子随着动作轻晃,“江南六府急报,洪峰决堤,徐州城被淹了大半。皇祖母已宣了户部侍郎去慈宁宫,父皇这会儿应该还在请安。”
卫蓁蓁接过奏折,指尖在“流民三十万”“粮仓尽毁”的字迹上顿了顿。她想起做宫女时,曾跟着老嬷嬷去城郊施粥,那些瘦得皮包骨头的孩童,抓着她的裙摆喊“姐姐”。如今身为皇后,她更听得见三十万灾民的哭号。
“走,去户部。”她将断簪藏进袖中,凤袍扫过冰凉的金砖,“皇祖母若要插手赈灾,更得先把账算清楚。”
当她踏入户部时,尚书王承业正与几位侍郎围炉煮茶。见皇后驾临,众人慌忙起身,茶盏撞得案几叮当作响。
“陛下前日拨的二十万两赈灾银,可送到江南了?”卫蓁蓁扫过墙上悬挂的《天下漕运图》,指尖点在徐州的位置。
王承业擦了擦额角的汗:“回母后的话,银子三日前就起运了,按水路算,应当……”
“应当今日巳时到扬州码头。”卫蓁蓁从袖中掏出密信,信笺上“饿殍遍野,盼粮如命”的字迹被泪水晕开,“可这是扬州知府今早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说连半两银子的影子都没见着。皇祖母若问起,王大人打算如何回话?”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侍郎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偷偷往门口挪动步子。卫蓁蓁突然拍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在王承业的官服上:“这二十万两银子,究竟进了谁的腰包?”
“母后明鉴!下官冤枉啊!”王承业扑通跪下,官帽滚落在地,“定是漕运途中出了差错,老臣这就派人去查!”
“不必了。”卫蓁蓁冷笑一声,凤冠上的珍珠晃出冷光,“萧将军已带御林军去漕运衙门了。他若搜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就摘了你这顶乌纱帽。皇祖母若是怪罪,自有本宫担着。”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沅一身玄甲,腰间还挂着未擦干的水珠,手中拎着个浑身湿透的账房先生:“皇后娘娘,漕运使府的账本在此,还有这位……”他扯了扯账房先生的衣领,“刚想把底账扔进护城河。”
卫蓁蓁翻开账本,墨迹未干的“运费五千两”“损耗三千两”字样刺得她眼疼。这些年她从浣衣局一路做到皇后,见过太多腌臜事,却从未见过如此明火执仗的贪墨。
“王大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将账本砸在地上。
王承业突然扑过去抱住她的裙摆:“母后饶命!都是二皇子殿下……不,是皇祖母的懿旨!说江南是皇祖母母家的封地,要……”
“住口!”卫蓁蓁后退半步,凤靴碾过账本上的“贪污”二字。殿外惊雷炸响,她看见容珩立在廊下,明黄龙袍被雨水打湿了半边。
“皇后果然不让朕失望。”容珩缓步进来,目光扫过萧沅握刀的手,又落在三皇子苍白的脸上,“不过这案子牵扯太广,还是交给三司会审吧。王大人,念在你三朝老臣,若如实招供,朕可保你全尸。”
三日后,椒房殿内檀香袅袅。卫蓁蓁在翻看江南送来的流民名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银镯——那是她做宫女时,萧沅用三个月的月钱换来的定情物,如今被金丝细细缠着。
“母后,萧将军在宫门外候了半个时辰,说要见您。”茯苓捧着件鹤氅进来,鬓角已染白霜。
卫蓁蓁起身时打翻了茶盏,茶水洇湿了“孤儿寡母”四个字。她走到廊下,看见萧沅站在雨里,玄甲上的铜钉锈迹斑斑——那是北疆战场上的旧伤。
“这是漕运使府搜出的密信。”萧沅递来个油纸包,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二皇子与江南盐商往来的证据,还有……”他顿了顿,“皇祖母私设钱庄的账本。”
卫蓁蓁展开信纸,字迹被雨水晕开,却仍能辨认出“五成利”“暗桩”等字眼。她想起初入宫时,萧沅总把自己的月钱分一半给她,说:“等攒够了,咱们就出宫去。”
“萧沅,你后悔吗?”她突然问。
“后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