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传来一阵敲门声,丫鬟小跑走过来开门。
……
三进的小院内,丫鬟匆匆来到曲宿风房间外在门口就小心翼翼出声:
“公子,方才门外有位公子说将此药给这位姑娘一日早晚服用一粒,可修复她的内伤。”
丫鬟始终没敢抬头正视主人,仅不是抬眼瞄曲宿风的脸色变化,乖乖的更多是小心翼翼,曲宿风转过脸抬手示意她上前。
丫鬟将药交到他手中。
“那人可曾报姓名?”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又倒出一颗闻了下抬头问道。
“云泽。”
听闻这个名字,曲宿风身子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向院子外。
“知道了,下去吧!”
曲宿风目光从手中的丹药转向床上的人。
他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见她?
酒精作用下,潇潇沉沉睡去。
神识入了梦,许是想太多那些让她感到熟悉的画面,又一次在梦里见到了那桃花院子里的秋千,屋内的那幅模糊的女子画像,耳边若有若无的琴音……
好耳熟,仿佛在哪听过,院子好像,跟那次的院子好像……
正想看清那个站在桃花树下的白衣男子是谁,另一个人的脸和声音一下子冲进她的意识。
那日在药芦外听到的看到的一幕幕,一字一句!
即便熟睡中身子无力的人,也不由得双拳紧握……
院落外的山丘上。
悄悄跟在琰君身后的依斓失落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双手抓着挎包的带子咬唇无奈。
一个白衣男子挡住依斓的去路。
“公主殿下!”
见来人是自己母亲的近侍,不由心虚又有些慌张,将目光投于前方远处树下的琰君。
自然有留意到他人到来的琰君单手负至身后,只静静站着没有回头,目光悠远,凝望着曲宿风的那座山庄院落,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女君病倒了,长老命人传唤您回去侍奉左右。”男子毕恭毕敬始终没抬眼看依斓,语气也是平稳中和,不骄不躁。
“什么?母后病了?”她脸色一沉,目光移向那个始终未回头看她一眼的背影,心中迟疑不决。
“没错,自公主离家出走后,女君又忙于政务,劳累过度,加之对您思念过甚,身体便每况愈下。”
见她久未回应,使者壮起胆子,抬头看向她。只见那丫头正犹豫不决地望着远处的背影,使者遂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垂眸,不再言语。
“回去吧,这是你身为女儿的责任。”前方树下的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他依旧背对依斓,似乎早知她在身后跟随。
依斓咬唇犹豫,终是提起裙摆跑到他身边,凝视那张面无表情的侧脸。
“可是,你……”她话语戛然而止。
“我早已表明态度,你我之间绝无可能。我待你如兄妹,你的多次相救,我感激不尽。除感情之事外,若有其他需要,你可随时告知于我。”琰君转头看着她,语气平淡而自然,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压迫感,脸色上还带着些许平和。
依斓双眼失神,泪水满溢,却紧咬下唇,一语不发。诸多言语如鲠在喉,而那股傲娇与不甘让她倔强地扭头离去。
琰君没回头目送,虽心有歉意,但他早已言明。他的心,早已在久远之时便被填满,且给予了他人。
目光投向那被障眼法遮蔽的山间山庄庭院,他化身为云泽送药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重现。
担忧、困惑、犹豫……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伤心,甚至不知道为何突然失去了向她解释的勇气。
他在树下不知站了多久。
玹冰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感觉到玹冰的气息,琰君转身,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个已摘下面纱的女子。
她的眉眼与潇潇极为相似,此刻却面容憔悴。玹冰的给人感觉更为柔和与雍容华贵,潇潇的则带着灵动,这一世的潇潇,成了爱哭包!
“潇潇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来找你?”她走近问道。
琰君垂眸,微摇头,唇紧抿不语。玹冰不禁失望叹气,移目别处,移步至他身侧。
“她失踪时,可是与你一起?上回见她与云泽在客栈,她仙气流失,身体甚是虚弱,昏睡中还总念你名!”玹冰双手抚臂,语平而嘘叹。
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惊讶看向她。
见琰君沉默,她转头望向他。
“她是我的女儿,虽然你在药庐时什么也没问,但她如今的样子,我也有一半责任。初次与你们相遇时,我便猜到了潇潇的来历。当时,我……我因为一些顾虑,没有与她相认。直到前段时间,她和云泽撞见了乾风来找我又听到了一些事,才致使她身体都没缓过来多少又加重了,她离开时就给云泽留了几句话,让我们不要去找她!”她边说边流泪,不禁掩袖低声抽泣。
“这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你同她解释清楚不就可以了?”琰君垂眸思索片刻,才作声,语态有些诧异。
他也了解过潇潇的身世,是个从小就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从小就是族中大长老带大的,也是因此那时的她很坚强,也很乐观,也很缺乏安全感与关爱……
“乾风不知道潇潇是他的女儿,她可能与乾风有过什么误会,她接受不了,她好像很恨他,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乾风没跟我说仔细。”她泪流满面,心疼又后悔地捂着胸口,目光转向他。
听到玹冰的话,琰君更是一番诧异,瞳孔放大,感觉一时间脑子空白了。
什么?他是她的父亲?那原来的那个萧承远……
“他们见过?”他不禁疑惑开口,若二人没见过她不至于如此恨他。
一开始在药庐碰到乾风,琰君只以为本来就神秘的玹冰想必和乾风认识,所以没想太多,如今细想……
“当初我在她手里夺回那条链子,将她打伤了。”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二人同时回头看去。乾风下巴上的胡渣,让他看上去十分颓废,眼圈和散乱的头发更显沧桑可怜。
“难道,将她打伤扔在大街上,险些令她丧失名节的人,是你?”琰君的眼神充满惊讶,语气中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拳头开始发出咯咯的响声。
听到琰君的话,玹冰难以接受地看向乾风。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名节可等同于生命般重要!
同样感到惊讶的乾风,在懊悔中缓缓低下了头。
“你把对她父亲的不满发泄到了她身上?你知道当时我不在,你是故意的!若不是那个鬼族人救了她,她可能会被街头流氓!”
琰君理清思绪,眼中满是怒火,急步上前一把揪着他的衣襟就扬声斥责,恨不得把乾风生撕了。
被揪住衣襟的乾风没有太大反应,也没有抵抗,只是红了的眼眶中流转着懊悔。
玹冰见状上前握住琰君抓着他衣襟的手,楚楚可怜的眼神不忍心看到乾风被小辈如此对待。
“琰君,你放过他,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如今,潇潇身体那么虚弱,找到她才是最重要的。”玹冰生怕二人打起来,也怕乾风因为愧疚而不还手,赶紧将二人拉开距离。
琰君瞪了瞪那个始终不做解释的人,深吸一口气别过脸侧过身去不看二人。
“她现在在曲宿风那里,他会照顾好她,你们还是不要去惹她伤心了!”
他双拳紧握,尽量让语气好些,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曲宿风?”乾风抬眸看他的背。
那个人没死?
琰君看着对面的山坳,乾风的脸色凝重起来,仔细观察下来他怎能看不出那山坳的秘密。
“我这就去跟她说清楚,要杀要剐,随她处置吧!”眼泪从红红眼眶中淌出。
一副老父亲要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模样。
不合时宜的多了几分……滑稽。
没等二人阻拦,他已跨着大步向前走去。
琰君回头看着二人的身影已经闪到了对面山坳下,进入了结界。
抿了抿唇,并没有跟上。
他理解潇潇的情绪波动为何如此大,一出生父母都不在身边,一个自小就没有父爱母爱的人能够保持活泼开朗的性格已经着实不易了,长老们自然希望她一世如此,只是天不遂人愿,她少年碰到信君,一颗心放在了信君身上,身世背景的阴影下导致她几乎对每个对她好的人依赖感都挺强,尤其是她付诸了情感的人,所以罗杰去世的时候她会那般崩溃,对罗杰甚至都成了执念,亲情太贵,友情太脆弱、爱情又一而再地被毁了!
如果是自己,是否也会承受不住?
进入结界的二人看着大门口想抬手去敲门又犹豫不决。
丫鬟刚好提着篮子要出门,一开门就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中年男子抬手欲敲门。
“你们是什么人?找谁?”丫鬟将人打量一番问道。
“潇潇,潇潇在……”玹冰想问却又忽然住了口,看着那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垂眸欲言又止。
“你们找潇潇姑娘?她自从昨天下午醉酒后还没醒呢,你们等等,奴婢去禀报公子。”丫鬟说完不等二人做出回应,就礼貌性行了个礼关门。
小丫鬟心中暗自欢喜,以为是潇潇的家人来寻找她了,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没过多久,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黑衣白发的男子出现在二人眼前,他宛如黑夜中的一颗明星,引人注目。小丫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亦步亦趋。
曲宿风仔细地打量着乾风,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剑,仿佛要穿透乾风的内心。随后,他的眼神又如流转的秋水,转向了玹冰。
“二位有何事?”他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目光如炬,牢牢地锁定在那位与潇潇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身上。
“听说,潇潇在你这里,我,我可是她母亲啊!”
“她尚未苏醒,二位先随我到客厅稍作等候。”说罢,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
二人紧随其后,来到客厅。丫鬟如往常一般上茶。
乾风凝视着那个因渡修为解开潇潇身上禁锢而白发苍苍、修为耗尽的人,上下仔细打量着。他曾经企图用药留住潇潇,然而,到头来,罗杰复活了,潇潇却不顾一切后果,决然地跟随罗杰离去。
而这个鬼族王子,竟出奇的没有伤害潇潇!
……
无妄海虚区,鲛人族领地。
回到鲛人族的依斓急忙来到她母亲的寝宫。
真的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母后!”她憋了一路的委屈和担心全部化作眼泪,就趴在她的床边哭诉。
“依斓,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看着床边趴下去的头,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亲和地安慰。
依斓抬起头大眼睛泪汪汪地,垂下眼帘片刻不语。
“我明白,我以为我已经走进了他的心,到头来,原来我还在外面。”她呜咽抽泣着,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委屈极了,拉着自己母亲的手放在脸庞边,喃喃细语,不甘心如此放手。
其实她没病,只是从暗卫中得知自己的女儿平时在族里是如何对待族内追求她的男子,和外面那个人比,简直就是反过来,从来只有她女儿拒绝他人让他人难过的份儿,如今自己的女儿却被人拒绝了,然而她也深知,强求来的婚姻不会幸福。
回无妄海几天后,依斓每天陪着女王在园内散步,做位乖乖女,又来到了潇潇三人曾待过的宫殿外,他曾在这里用那样温柔,期待又满怀深情爱意的眼神,看着那个蒙眼扑到怀里的女子,那是她一直渴望拥有的眼神啊!
她也是在那一次,亲眼见到了他画笔下的那个女子。
想着想着,依斓失落地垂下眼帘,看到自己的女儿人在心不在的样子,无奈叹气。
潇潇一睡就睡了好七八天,玹冰急了,来到她榻前手搭在她的脉门上,她担心之前发生的事会再次重演。
“为什么潇潇都睡了好几天了还没醒?”
一旁的曲宿风有些急了,见玹冰会医术的模样,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
几人都看着那个睡得沉沉的,没有说梦话,眉宇也不再紧锁着,不再睡觉都满脸悲伤的人。
“她可能是太虚弱了,又喝了酒,睡醒了应该就会好很多了,也好,借此休息一下。”
玹冰语气平和,放下心中忧虑,也怕身后的人担忧自责。
还在搭着脉的玹冰眉头一皱,忧虑疑惑的目光落在那面前睡得如此安详的女儿身上。
她缓缓收回手没有作声,起身离开房间,乾风看了两眼后也离开。
第二天正午,天空多云,没什么太阳,似有要下雨的征兆。
沉闷闷的,亦如某些人的心情。
缓缓醒来,发现身体没什么不适的潇潇起了身,走向茶桌想倒水,可茶壶是空的。
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没梳妆也没洗脸的她,素颜照人,除了显得有些懒散与平时并没什么不同。
出门看了看,没有寻到那个小丫头的身影。
“曲宿风?”
潇潇开嗓唤了两声,没有回应,不知道小丫鬟的名讳,也没看到人影,潇潇叫了几声曲宿风,又走了几步想向书房走去。
“曲宿风?你在吗?”她再次扬声叫道。
一手提着茶壶,一边探着脑袋往开着门的书房侧身看。
带着几分轻松与调皮。
有些乱却不快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潇潇下意识转头去看,见曲宿风在转角处向自己走来。
见潇潇醒了,他喜悦于色快步上前。
“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头晕什么的?”他将人打量一番问道。
她浅浅一笑,微摇了下头。
“我渴了,房间里没水,没看到你那小丫头,就出来看看。”她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房间,曲宿风笑点了下头表示理解。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说着就转身,但他忽然停住脚步,本来因为他的关心,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潇潇,看到曲宿风身后出现的人……
那二人的脸对于她来说如同噩梦,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目光显露出惊愕,唇微启。
手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白色衣裙,呼吸都起伏偏大。
曲宿风注意到她的反应,发现她的脸上并不是喜悦。
施施然的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二人。
“那个,他们自称是你的父母,我正想向你确认……”他小心翼翼,欲上前。
潇潇将目光转向曲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