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突然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说话。他打开头灯,将矿灯光束打在库托面具的侧面。那些凹凸不平的结晶表面,此刻正将灯光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分解,投射出一片片流动的、斑斓的光晕,如同彩虹被打碎后,散落在黑暗中的碎片。
“不是巧合!”林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惊喜,“盐柱的多棱面会在不同角度呈现不同的折射率,就像…”他的话音突然顿住,眼睛紧紧盯着那些在盐面上跳跃的光斑,大脑飞速运转。
他猛地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随手撒向对面的墙壁。细沙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然后缓缓落地。但在矿灯光束的照射下,林野却看到了奇异的景象——那些细沙在落地的那一刻,竟然在墙壁上短暂地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类似监控画面的像素点图案。
“活体光学迷彩!”林野几乎是喊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盐柱的结晶结构,配合我们身上的颜色和轮廓,可以在特定角度下,将光线散射、折射,形成类似环境背景的视觉效果,让对方难以捕捉我们的真实形态!”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报声再次撕裂了管道里的寂静,这次不再是来自监控系统,而是来自地面震动传感器。那声音尖锐而急促,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预示着危险的临近。
“他们在用地震波扫描地下空洞!”库托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他迅速翻身滚进旁边一个积满废水的管道槽里。面具的边缘磕在冰冷的铁板上,崩落了几粒细小的盐晶。“快测水位!”他喊道,声音在水中产生了奇特的共鸣。
林野的靴子踩在水里,溅起一片片水花。他迅速将道尺从腰间拔出,双手握住两端,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一插,道尺深深地插入淤泥之中。道尺上刻着精密的刻度,即使在泥泞中也能大致读出数据。
“水面上涨三厘米!”林野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带着水汽,“而远处传来的机械轰鸣声里,隐约能辨出水泵启动的低频震颤。他们在注水!想逼我们出来!”
库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顺着管道槽向上看去,只见头顶的通风井盖,正在液压机的无声推动下,缓缓地、带着死亡的气息下降。那厚重的金属栅栏,即将彻底封锁他们的退路。
生死攸关的时刻,库托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林野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猛地扯下了脸上的盐珠面具。少年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有些已经和盐粒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白色的痕迹。他的睫毛上挂着几颗盐粒,像撒在上面的小钻石,但他却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血色的、却异常坚定的笑容。
“还记得我说盐柱会吸水吗?”库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祭司说过,这种盐遇水会变软…”
林野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立刻明白了库托的意思。盐柱面具在吸收了管道里的湿气,尤其是刚才滚入水槽时吸收的水分后,其结晶结构已经开始变得不稳定,变得软化,甚至有些脆弱。
当库托再次将那块吸饱了水分、变得有些软化的盐柱断面,用力按在通风井栅栏门那精密的电子锁芯上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细微的爆裂声在金属腔体内回荡,那些吸饱了水的盐晶,在膨胀和软化过程中,竟然产生了微小的爆炸力。精密的电子锁芯,被这股来自古老自然的、不可预测的力量撑出了细密的裂痕。
“跑!”库托嘶吼着,不再顾忌,用尽全身力气撞向那扇栅栏门。变形的铁条划破了他手臂上的皮肤,留下几道血痕,但栅栏门却被他撞开了一个足以容两人通过的缝隙。两人几乎是同时,堪堪从那扇即将完全闭合的栅栏门下钻了出去,滚进了相对开阔的、通往地面的管道岔道。
他们没命地朝着矿场西侧跑去,那里堆放着准备回填矿洞的紫色尾砂。林野边跑边从怀中掏出几块刚才制作面具时剩下的盐柱碎块,借着微弱的月光举起。那些残破的结晶,竟然将稀薄的月光拆解成了六道光束,在尾砂堆表面投下几道移动的光斑,如同幽灵在跳舞。
“折射率匹配!”林野狂喜的喊声被风扯碎,声音在空旷的管道里回荡,“这些沙子就是最好的隐身斗篷!”
他拉着库托,不再犹豫,直接扑进了那堆散发着尘土气息的尾砂堆中。当盐块被埋入温热的沙中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紫色沙粒开始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频率规律地颤动,如同某种生物在缓慢而深沉地呼吸。
库托从怀中再次掏出那把从不离身的道尺,将其插在沙丘的顶端。道尺的金属表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尺身上的那些深刻刻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调整了一下道尺的角度,让那些刻痕正对着夜空中那永恒不变的北斗七星。而那些被他们带过来的盐晶碎末,在月光下,竟然在沙丘表面连成了一幅简陋却清晰的星座图案。
监控屏幕在控制室里疯狂地闪烁着,像一群受惊的麻雀。一个操作员对着突然黑屏、随后又雪花乱闪的摄像头,气急败坏地捶打着键盘。
“信号干扰!又是信号干扰!”他的组长扯松了领带,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却没发现墙角空调出风口的滤网和管道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晶莹剔透的盐霜。那些盐霜,是库托他们之前制作面具时掉落的盐粒,吸收了空气中的湿气后形成的。而此刻,那些原本堆放在西侧矿场的尾砂,在月光和盐晶的共同作用下,竟然开始缓缓流动,像某种刚刚苏醒的、沉默的生物,正悄无声息地,将两个少年的气息彻底掩埋,将他们从数据霸权的视野中彻底抹去。